袄米

第十七章 一半

楚慈离开的这两年,去了杨画支教的山里。那里有父母的坟茔,既然自己马上要死去,不如和父母相聚。他只恨自己没能找到薇丽妈妈和高杨弟弟的骨灰。

那里变化很大,多年前兴盛的寨子只剩下老人,年轻人都带着孩子下山讨生活。也是凑巧,楚慈借住房子的老奶奶,是当年预见母亲生产不顺的苗族老人,还很健康。她看到在路上徘徊的楚慈,那张带着杨画影子的脸把她带回二十多年前的岁月。那时山里来了一个仙女一样的女老师,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女子。她把楚慈带回家,楚慈在那个房子里生活了近两年。苗族奶奶总是感叹美人薄命,比如杨画,比如楚慈。楚慈的虚弱瞒不过她的眼睛。

楚慈没有找医院治病,他之所以能活这么久,是因为奶奶给他采制的苗药。楚慈的生活很平静,山里空气好,满眼青翠,心情也放松了。楚慈觉得这是一个安息之地,难怪爸妈要葬在这里。

他偶尔想起韩越,韩越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太重,是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回想起一些往事,他觉得韩越像一个暴躁的机器猫,一边发狂一边帮你解决问题。

韩越是侵略者,是掠夺者,也是守护者。他们“交往”快两年的时间,直到最后离开,楚慈才相信,韩越大概真的是爱他的。楚慈有时会疑惑,明明知道自己伤害了他的家人,韩越怎么还那么爱他?

山里的时间静静地流淌,楚慈会好奇,韩越是否还对自己那么偏执,有没有到处发火骂人,有没有认真地追求看上的人,最好温柔点,别再拿着枪逼人家。

北京的韩越还是对楚慈十分偏执,有到处发火骂人,没有看上的人,想着楚慈回来的话,他一定会温柔对他,再也不会拿枪逼他。

楚慈刚离开时,韩越疯了一样地到处翻找,用他的权力号召了大量的人四处打探楚慈的消息,如此兴师动众,他将楚慈圈养的事情终于败露。韩老爷子亲自发话叫他回家,可他不听,不知疲倦地盯着车站监控录像在庞大的人流中搜寻他的小鹿。小叔派人把他绑起来带回了家。

韩司令已经病愈出院,全家人都聚在韩老爷子那儿。韩越像俘虏一样被押到老爷子面前,小叔狠狠踢他的腿弯,他跪在了大家面前。

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看着这个神似他的孙子,喝了口茶,缓缓咽下,然后看着他最能干的儿子韩司令,问:“你想怎么办?”

“到此为止。”

“你呢?”这话是问韩越的。

“我想和楚慈好好过日子。”

司令叹了口气,司令夫人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。大伯摇头,大姑不解,叔叔攥紧拳头,小姑和母亲互相对视。韩三无奈,韩四着急。韩家孙女和外孙女都默默看着跪着的韩越。

大家都知道韩越的性格,他的个性太鲜明了,从小到大,认准了的事就要干到底,是个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。当他认准的事是做将军时,全家人都开心;但当他认准的事是要楚慈时,那就不称心了。

韩老爷子问:“韩强呢?”韩越回答:“死了。”司令夫人忍不住哭出声。

“怎么死的?”          “楚慈杀的。”

“他杀了几个人?”     “知道的有3个。”

“杀3个人,够判死刑吗?”  “够。”

“你怎么和死人过日子?”  “我救他。”

“人在哪儿呢?”  “我找他。”

“要是我要他的命呢?”   “您先要我的命。”

韩越的性格,没办法谈判。

他在地上跪了3天3夜,反绑双手,滴水不进。

最后韩老爷子发话:“你回部队,家里也不拦着你们。”

韩越已经5天未进食了,听到这话,抿了下嘴唇,说:“谢谢爷爷。”他膝盖已经无知觉,没办法起身走路,慢慢爬出客厅,他的人看到他出来,立刻搀扶他起身到沙发坐下,喂他喝水。韩越摆了摆手,问:“找到了吗?”“还没有。”

韩越过了几个月失魂落魄歇斯底里的生活,韩司令看不下去,不想儿子几十年的努力白白断送,他与韩越的领导沟通商量,把韩越送去国防大学军官班学习,当然,韩越是够格的。可能这就是父母努力奋斗的意义,在子女前进时给他助力,在子女堕落时给他托底。

裴志也过了痛苦的两年。首先在家人层面他有些尴尬。家人不解,楚慈是韩越的人,裴志为什么为了与他不相干的人得罪韩家。其次,他担心楚慈的身体。楚慈是带病走的,他们找遍了北京贵州的医院,并没有查到符合楚慈特征的患者手术的记录。这种病,不做手术只有死路一条。裴志很害怕楚慈已经在一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默默死去。

楚慈病重到无法进食时,苗族奶奶给送他来的人打了电话,楚慈被转移到医院。有人找到他,说他在北京犯下的事都是韩越在兜着,他惹到的人现在都在针对韩越,冤有头债有主,如果他敢做敢当,就应该回北京,自己留的烂摊子自己收拾。这其实是真话。韩越的确已经公开挑明立场。

楚慈答应回北京。时隔两年,韩越又见楚慈,将死的小鹿。

为了楚慈,韩越铤而走险,拿自己的军旅生涯做押注,唤醒了可能可以救楚慈的民间奇人异士。他赌成功了,楚慈被救了。

现在只是救了楚慈的生命,楚慈还有命案在身。他要给楚慈自由身。

侯宏昌的命与赵廷的胳膊这两件案子倒不是大事,因为没有证据,楚慈也不会因为他们去自首。侯宏昌的父母韩越不怕,他挡在楚慈身前,他们不敢越过他动楚慈;赵廷更不足为惧,他当时被逼迫指证砍他的人是韩越,得罪了韩家,早吓得收拾生意回老家了。韩司令对楚慈刺他的那一刀表示不追究,所以最大的案子是高良庆这条命。目击证人韩司令已经下了封口令,没人敢作证,但高良庆是韩越的铁哥们,韩越需要给高家一个交代。他曾上门致歉,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他,但是这不够啊,那是人家孩子一条人命啊。

高良庆的父亲是韩司令的下级,最后韩司令亲自出马,不知如何沟通的,总之,高父高母虽然不原谅,但是也没再施压。

楚慈自由了,虽然还是要多加提防,但是比起更名改姓,以自己的身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。

裴志从国企调任政府部门工作。父母问他为什么又想从政,他笑说想趁年轻多试试。

裴志永远记得那天,侯瑜是把楚慈的消息给了他,而他转交给了韩越。

这是裴志这辈子最耻辱最痛苦的一天,他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。

他转交出去的仅仅是一张纸条吗?

不,他让出去的是楚慈啊!

楚慈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,他去贵州详细调查过,回北京又特意查询了楚慈的转账记录和网购记录,楚慈是典型的“滴水之恩,涌泉相报”的人。楚慈的养母实际上只养了他一年多,但他为这份恩情回报了很多,最后甚至为他们杀了两个人!谁找到楚慈,谁救了楚慈,他就会和谁在一起。他是那样心软那样感恩的人。但裴志护不住他啊!韩越可以,他有实权,他可以对付侯家高家,即使父母不参与,保住楚慈不进监狱是没问题的。可是裴志从商,家里又不愿意为了楚慈得罪韩侯高三家,除了让出楚慈,他还有别的路吗?

楚慈,一半是痛楚,一半是仁慈。

痛楚的艺术,仁慈地生活。

裴志得到痛楚,韩越得到仁慈。

所谓先来后到,所谓先难后获,所谓心坚石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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